作者:胡韵然 (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)
冬日北风的凛冽,常使人无心驻足欣赏周遭的风景;春日与秋日,则更多地让人埋头于案牍之间。唯有夏日,以悠长的暑假为笔,缓缓勾勒出生活的闲适。阳光下,树叶仿佛滴翠,清风中,蝉鸣无休无止,夜晚的宁静更是赋予了人们悠然自得的心境。
然而,城市如同人一样,在岁月的长河中悄然成长,那些曾经的风景,也随时间流逝而渐行渐远。时间是公正的雕刻师,它在世间万物上留下的痕迹,无一不是不可逆的印记。铭记或淡忘,都是对过往的一种缅怀,却也伴随着淡淡的失落。
同学在网上分享了她在老城区捕捉的影像:大学路的红墙黄瓦,与中国风围墙内的德式建筑相映成趣,和谐而别致。梧桐枝叶交织,穹顶高耸,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,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。她附言:“大学路,林荫路,旧时光,人何处?”我于其后添上两句:“最是年年绿荫浓,旧愁新怨两相依。”
在古代文学课上,老师引领我们走进唐诗的世界,自杜甫始,诗人们便擅长将心象与意象巧妙叠加,以眼前之景勾连心中之情,抒发对时光流逝的无限感慨。这些熟悉的景致,于我而言,亦如杜诗中的丛菊,勾起我对往昔的深深追忆。
童年旧居,深藏于老城区的静谧角落。银杏挺拔,欧式小楼掩映其间;玉兰树身姿颀长,矗立于院外;院门口,两株苍翠的松树如巨伞般撑开,枝干延伸至街对面。步入院中,青苔石板、红月季相映成趣,雨后零落的槐花槐叶铺就一条小径。老爷爷的菜园里,豆角、茄子、黄瓜秧子郁郁葱葱,葡萄架下,一抹蓝天悠然自得。
彼时,我房间的窗子正对着浩瀚的大海,层层叠叠的绿意之后,是海天相接的壮丽画卷。夏日的午后,我常叼着冰棍躺在床上,翻阅《海底两万里》。阳光下,海面波光粼粼,细碎的光芒如同果酱中的碎冰,跳跃而耀眼。风吹过层层叠叠的绿意,我仿佛置身于金黄的麦田之中,尽管这想象在现实中无处安放,但我仍愿沉醉于这清风带来的遐想。
然而,因征地拆迁,我们不得不告别那片海,渐行渐远。从此,那些画面只能定格在记忆的相册里,如同褪色的老照片。我珍视它们,却害怕时间的洪流终将冲淡那些鲜亮的色彩。再次路过那条巷子时,我发现旧时的院子已焕然一新,退休领导的小楼拔地而起,门口的松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,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生机。那些零散的草木花树,也已被水泥地所取代。回想起拆迁时的寒冬天气,断水断电、拆门卸窗的场景历历在目,那是我初次感受到权力使用的无情与冷漠。如今,树犹如此,人何以堪?望着失去灵魂的院子,我的心隐隐作痛。
当我目睹天主教堂的整修施工时,内心的痛楚再次涌上心头。原本计划在广场修建的座位与高树,因市民的反对而未能实现。然而,教堂广场门口的马牙石路,终究还是被整齐的方砖所取代,砖缝中灌满了水泥。虽然地面平整了许多,但德国殖民时期留下的波罗油子风情,却又少了一段。
我常常思考:城市的现代化,是否真的要以个性的丧失与风格的趋同为代价?马路对面新建的超市,短短一周便拔地而起,这种快节奏的发展,是否会因缺乏时间的沉淀而让人心生厌倦?在钢筋水泥构建的城市中,我们还能否找到那份带着情感与温度的温暖?
曾有一位老师在课堂上断言:“流浪是现代人的宿命。”我至今记得她那毋庸置疑的语气。人与城市,都在流浪的旅途中漂泊。城市失去了个性,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也渐渐失去了记忆,最终以一种集体无意识的心态面对趋同的城市,无所谓失落与遗憾。这正如无根的落叶,随风飘零,无处安放。
又是一个夏夜,只是窗外不再是波光粼粼、洒满月光的海面,没有船笛的轰鸣与海港射来的灯光。车流如水,从马路尽头蜿蜒而来,宛如萤火虫背着一盏盏微弱的灯光。远处霓虹闪烁,我静静地躺在不夜的城市中,回忆着一天的生活。然而,我深知,或许再也不会有一个傍晚能如童年的夏日那般:孩子们的凉鞋在崎岖的马牙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;奶油冰棍在腥甜的海风中缓缓融化;笑声在小巷里回荡;夕阳将树影拉得悠长而温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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